天边的晚霞已然落下,多姿的浮云犹如抚琴的天女,尽显虚无缥缈之意。寂静的王城在黄昏之时显得朦胧,建筑的棱角变得模糊,一切似乎都不切实际。
一队整备完善的王国骑士缓缓走过寂寥无人的街道,“塔塔”的脚步声整齐而又统一,光是远远望去就感到一丝肃杀。
这是王城的精锐力量,也是国王最信赖的军队,只有他们才是真真正正被国王握在手里的利刃。至于其余的骑士,他们不是废物就是敌人。国王宽长的长剑用于处理面前的战斗,自然也会有一把匕首暗地里解决长剑无法处理的事情——那就是俗称“王之黑手”的猎人。
他们隐匿于世俗之间,做着肮脏下贱的任务。因而他们也被称作渡鸦,这并非值得喜悦的高尚称呼,会唤来死亡的渡鸦带给人们的只有畏惧。
一队遮着面罩的黑影从房顶站起,他们大多身着各异的皮夹克,有些根据喜好还配备了用于远程暗杀的弓弩,与精锐的王国骑士们相比,他们作为匕首更显得寒酸。这也并不奇怪,国王需要的是匕首,一把能瞬间夺去性命的武器不必考虑招式的优美和昂贵的装饰,只需要恰到好处的时机就可以了。因此,这些猎人只有追逐悬赏,除此以外,他们和普通盗贼几乎没什么两样。
只要有钱,他们连自己人都可以背叛。
“黑手......”为首的骑士队长缓缓的看向周围出现的猎人,他心里很清楚居高临下的黑手早早就埋伏在这里,否则不可能这么准时的出现。
而且......还是全军出动!
名单上的三十二名猎人除了一名外全部到场,仔细辨认,其中大多数都拿着用于破甲的战锤和封锁行动的锁链,并且时机正巧是黄昏接近换岗的时间,周围几条街巷的骑士小队不在身边,此时此刻确实是孤军无援。
太多不和谐的因素让骑士们“哐”的亮出刀刃,意图已经昭显,杀意早已迸发。无需任何言语,无需任何命令,猎人的冲锋开始了......
“那个队长不见了。”布下这场伏杀的人坐在酒吧的二楼,一边欣赏着这场饕餮盛宴,一边饮尽杯中的烈酒。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让他一阵清爽,犹如吞进了一个火球。
“......你要动手了吗?”骑士之铠默契地为其斟满酒杯,然后又拿起书本细细翻读。
“你说呢。”男子并不年轻,但是那双桀骜眼睛却怀着足以征服世界的野心,或许他已位居高位或许他已有家室,但即便是现在,他还保持着狮子一样的斗志。
“教皇已经准备好了,我也不得不插一手了。”
“可是,阿洛耶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人称护国公的阿洛耶斯大公就坐在面前,但是原本发誓效忠阿洛耶斯的骑士之铠却保持着一种冷漠的态度,言语间透露着陌生人般的生疏,完全不像对待菲特和伍德的自然。
“如果你输了,菲特该怎么办?叛国的罪名足够她背负一辈子的罪恶!”
“没有如果!贤者都已经死了!谁还能阻止我?”护国公咆哮道。他有着自己的军队,若战力决不输于王国骑士,唯一担心的只有精通各种大型魔法的贤者,而现在他也被骑士杀死了。现在,阿洛耶斯大公根本无所畏惧。
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本质,骑士暗暗叹息。心中怀有野心,不断掠夺的权利将他越捧越高。终有一天,这如烈火般不断蔓延的野心将会使他要么被世界烧死,要么反过来烧掉这个世界。
“但我们始终没查出来另一个人是谁!”冷静的骑士回以冷漠,“大公,你忘了游行时的恶魔了吗?它明显是为了杀你而来的,如果没有那个勇者舍命......”
“给我闭嘴!”被这句话触动了逆鳞的大公暴怒的拿起酒瓶,将其狠狠地砸在了骑士头上,但是对于被诅咒的铠甲而言,而根本造成不了任何损伤,只有破碎的玻璃碎片伴随着酒水跌落,在地面想起空洞的响声。
“......我和你不一样,你生来就有的东西我可没有,所以别对我指手画脚!”大公愤怒地转身,头也不会的离去了。
对此,骑士只是冷笑的站起身子,坐到了大公先前的座位,看着已经毫无悬念时战斗,静静地吐出了本要说的话。
“我早就想杀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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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医生,换成了便装的菲特折回卧室时。刚进门,就看到半裸着上身圣女正抚摸着缠满绷带的肚子,面色忧伤。
“......我差点把你认成了流产的孕妇。”
“你有止痛药吗?”
“你就别想着出去了,现在骑士团正到处找你呢,下次被抓我可没那么快速度救你。”看穿圣女外出意图的菲特瞬间打消了她的意图。
说完,菲特起身靠在窗边,眺望着远方繁荣的王城城区,那是还未被破坏的另一半。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她就经常以欣赏这种景色打发时间,在那无数个夜晚中,它和骑士的睡前故事一样陪伴自己渡过了自己的童年。
然而现在看上去,却感觉犹如一条毒蛇。伺机捕食那些大意的人们。
“谢谢......”圣女突然道谢。
“别谢了,本来这次危机是由于我父亲的失职而引起的,我帮你是情理之中。”
“失...失职?”护国公在王国中可是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不仅曾经是法师学院的院长,还是现今势力最大的贵族,在势力上阿洛耶斯家族甚至比肩教会。即便现在也带有贤者的称号,虽然他本人很久不曾研究了,但他一手建立的帝国法师学院无疑对魔法的推进起了绝对性作用。而他的失职到底有多可怕啊。
“说来可笑,这一切都和父亲的管理有关。”她指的恰恰就是那个法师学院,她无奈的笑笑,“父亲当初为法师学院招生时完全没想过会有一个教会的人混进来,当时差点引起了信任危机。”
“......那位叫什么?”
“......安娜,是一名教会的修女。或者说前任圣女,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她后来成了我的老师。”菲特诉说着陌生的名字,却让圣女感到了一丝熟悉,这本毫无关系的名字她总觉得很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安娜......修女......?
“那她......”她到底做什么?
“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要事,打断了圣女话语的菲特·阿洛耶斯不动声色的拉上了窗帘,径直走了出去。
困惑的圣女有些尴尬的目送女孩的离去,无可奈何的躺回了被窝。她只当她是为了琐事而离开,却没想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离谱......
刚出门,守候多时的骑士立刻抱上来一叠的纸信。菲特随意抽出来一张,一边走,一边仔细阅读。骑士也没什么怨言,就这么跟了一路,直到所有的信件都被拆开,少女才停下了脚步,面色凝重。
“这是什么?”
“......”骑士以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不过菲特一脸严肃的模样,他还真不能像往常一样混过去。
“......如你所见,是请愿书——平民希望护国公向陛下建议开放国库的蜡烛,将整个街道点亮。”
“我在反问!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王国负责处理民事的市政厅的义务吧!”菲特显得很恼怒,“那群贵族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诚然,贵族一直以来以上等人自居,在办事上多少有点低能,但是这么多年市政厅好歹坚持下来了,怎么现在突然掉链子了?
“不是他们的错,事实上市政厅已经瘫痪了。”骑士回答道,“您也是看到那里的景象才出来的吧……”
“......暴动。”女孩从牙缝间挤出了这个词。烟火从城市中升起,喧闹声响彻寰宇。仅仅是远眺,就足以感受到那张灾难的气息了。
但是这次的事件却并不是暴动,原因就是这些请愿书都是同一个势力的人。可是,这一性质却在持续恶化。
“到底怎么回事?”
“我听到了一些流言,恶魔将于今晚出现......”
这是从今天中午刚出现的启示,许久没有得到神明启示的教皇突然得到了消息,向信徒们宣告着自己“听”到的话——“黑暗孕育罪恶,恶之子将大开杀戒,唯有白柱之光能驱散黑暗。”
她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这根本就是骗人的。蜡烛一直以来都是贵族的专用物品,对于寻常百姓家而言,那种昂贵的玩意远远没有油灯来的方便。可是,现在仅仅因为这个东西,整个王城居然陷入了瘫痪,如果没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是绝对不可能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教皇他想干什么?”明明自己已经把圣女安好的消息发给他了,为何还要这样做?这完全就是**裸的煽动!国王也不是傻子,这种做法只会彻底引起对立!
“谁知道那个人想做什么,但是这次的情况很棘手。”骑士讲起了自己侦查的见闻,“除了我们周边,到处都是排斥贵族的人群,混乱还在持续扩大,甚至已经出现了伤亡。”
菲特想到了父亲,她要去问问他的意见。但是还未等她动身,骑士就拦住了她。
“你......”
“大小姐,你不用去了,护国公早就离开了。”
“什么?”她想不通,这种关键时候,父亲居然离开了?他不知道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将会彻底引起教会和国王的战争吗!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骑士笃定道。
“有什么比这个更重......他去集结军队了是吧……”菲特停下了脚步。混乱当中当然会有野心家,那么为什么本就热衷于权利的护国公不能是其中之一?作为唯一能置身事外的最大势力,他当然乐于看到教会和国王爆发战争,好收得渔翁之利。当然,要受苦的必然是那些毫无过错的普通人了。
开什么玩笑......
“那个权力欲过剩的家伙!”这是她一次出言不逊,然而连骑士都无法作出辩驳。
“我......”她想发泄什么,却犹如停止活动的木偶,颓废的靠在墙上,缓缓地坐了下去。不由自主地又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埋在膝盖下。
哭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去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我要去承担这种事情,我明明只是想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美好一些,我只是想像安娜姐姐一样去爱这个世界!”这一声声道呐喊混杂着痛哭,泪水弄花了那张端庄的小脸,犹如被淋湿的小猫,除了可怜别无他物。这莫名令骑士感到了揪心。他见过这个场面,那是十年前,修女还未来到这里的悲伤之夜。
“......妈妈,你在哪啊!”她痛哭流涕的喊道,骑士无言的抬起头,望着墙壁上的遗像,什么都没说。
“妈妈!”
将情绪激动的大小姐抱上床,骑士默默地守护着哭累的少女直到她缓缓陷入沉睡,才再次起身。
“真令人担忧啊,菲特。”
骑士看着自己发誓守护的女孩在梦中露出了安详的睡脸,手搭在了剑柄上。但转眼看到夫人的遗像时,那只手又放了下来。
“......藏着自己的感情真是痛苦啊。”他苦笑着摇头,又坐了回去。他明白,自己的骑士之心早已寂灭,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追求卓越的副骑士长了,如果非要给自己安下一个名号,那大概就是逐光者吧……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但是究竟能不能触碰到,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
奇怪的东西传入耳边,骑士稍稍停顿,低笑几声,走出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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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一个会等待的人。硬要说的话,圣女其实和贤者一样,对于超出自己掌握的失态总抱有不安。所以她根本就没想过老老实实的在这张贵族的床上安等事情过去。
“不好意思,能麻烦您给我递杯水吗?”圣女向负责监护自己的女仆搭话。
“好的。”当毫无戒备的女仆以得体的姿态转身之际,一道亮光击中了她的后背。细微的电流很快麻痹了女仆并不强健的身体,连同她的意识一同慢慢沉沦。
灵魂长枪即是大威力的法术,同样也是一种精神侵蚀的暗示。将自己的灵魂复制一部分投入出去,由于灵魂的融合性,她可以借此洗刷掉对方的意识。而她能击杀恶魔的原因是借用了灵魂是最佳的魔力储藏媒介,所以才能使出足以烧掉恶魔半个身子的高魔力浓度灵魂之枪。
圣女收回了手,下床扒下了她的女仆装,然后将昏厥的女仆扔回了床上去。稍稍整理一下仪表,她打开了卧室的门。
黑暗笼罩,走廊上除了微微摇曳的烛光,只有从窗口吹入的微风在寂寥的廊道间盘旋。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像是被荒弃的鬼屋一般透露着诡异。说起来,她曾听说那位大小姐曾经有很多兄弟姐妹,只不过大都被放逐出去了。空气中洋溢着阴谋和肮脏,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如此幽静的原因了吧。
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回到教会。可刚跑出几步,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传来。
“......没想到先碰见的居然是你啊。”圣女惊骇地止住脚步,面色煞白的看着眼前的人。
“勇......勇者?”
黑袍的青年没说任何话,忽然出拳。重伤未愈的圣女根本来不及闪避,直接被击中了脑袋,剧烈的震荡让她瞬间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虽然跟我的目的不同,不过命令就是命令。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了。”勇者伸手抓起了圣女,将她如麻袋一般背在背上。然而得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的表情就拉了下来。
“......还真是见鬼,我本以为自己的好运能再持久一会呢。”勇者转回头,眼神充满了蔑视。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接近,带着令人生畏的气场。
“贵安,勇者。”骑士优雅的行礼,然后恢复了警戒状态,“大小姐应该没有给你寄过邀请函吧。”
“真是标准的礼节,但你的敷衍让我感到恶心。”勇者厌恶的看着骑士,望着骑士愈发惊人的威势,却没有一丝慌张。“收起你的姿态,开门见山吧。”
骑士丝毫没有动摇,不卑不亢的起身说道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那时的游行,你为什么救了护国公?”当所有人都仓皇逃窜时,抱着大小姐奔跑的骑士曾有过一瞬间的回首,而那一幕正巧是身为勇者的他将遭受重创的护国公送上马匹,接着以一己之力独自牵制恶魔。人们只知道勇者死在了恶魔手里,却不知道那是他自愿寻死。所以他搞不懂,为何他要去救护国公?前代贤者被驱逐后,勇者应当是国王的棋子,又怎么会为了潜在的敌人行动?
“为什么?很简单……他是我的父亲。我救他需要理由吗!””勇者的怒火仿佛无穷无尽般,“但是我唯独饶不了你们,这份力量正是为了杀死你们而获得的!”
大剑突然袭来,犹如飓风上岸,携毁灭之势。然而却仅仅击中了骑士的残影。尽管身披铠甲,但其速度未有丝毫减弱。
舞动的大剑压制着骑士的空间,一步步的将他逼退。狭小的廊间让勇者犹如一面不断推进的墙一般,万分棘手。
骑士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明白自己侍奉的大小姐过去拥有过十几个兄弟姐妹,而在如今却只有作为胜利者的大小姐留在这里。其他人或死或被驱逐,再度见面的机会近乎于零。眼前的勇者就是和菲特争夺继承人位置的众多兄弟之一,也许是第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但不管怎样,他一直怀揣的复仇心从未凋零……
直到今日......
“这就是所谓的恶果吧。”骑士低语道。这句话不知是指菲特还是眼前的勇者。但这都无所谓,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
“但是你休想从这里过去!”
杀气迸发,骑士抬起头,和“勇者”同时踏步,两人相对而冲。风压震碎了窗户。混乱中,不经意间,圣女的躯体被某人抱起。趁着骑士与勇者僵持之下,圣女被带走,消失在了黑暗中。毫无察觉的勇者还在狂怒的砍杀,唯有骑士在战斗中响起了一声叹息。
恐慌的国王正在到处缉捕盗贼。
神秘的教皇在煽动暴乱。
野心勃勃的护国公自顾不暇。
那么谁还能参与这场盛宴呢,只有“他”了。
伍德面色阴冷的奔跑在黑夜的花园中,耳边尽是杂音,但又不仅如此,他还能听到马蹄的声音,还有人奔跑的声音。
然而本该立马被追上的盗贼仍然持续拉开距离,是的,唯独今晚……他不会屈从于人类的力量。
恶魔的力量又将再次复苏。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次踏过这条线。他是“人类”,绝不是什么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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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恢复清醒时,眼前已经不是装饰华丽的廊道了。而是一处破败的住宅。蛛网在头上盘结,唯一算得上完好对木头家具也积压了灰尘。
家徒四壁,倒也称得上贫穷。
“醒了啊……”黑暗中猛地睁开一双眼睛,差点吓坏了她。
“伍德?”面前是那个盗贼小哥,却又不是。原本的他初见时只给人猥琐滑稽的印象,可现在却只有深邃的黑暗围绕身侧,像是堕入地狱般死气沉沉。
“哟,圣女。”说话依旧轻佻,可是却没有以前那种洒脱的味道了。更为沉重的包袱似乎压在他身上,以至于每当他说出一个字时,都像是在咳血。
“......你来做什么?”
“找你帮忙。”
犹如毒蛇游走脊椎,她激起一阵恶寒。从他的话语中,她读到了一丝杀意,尽管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暗杀之王。”他忽然紧抓着她的肩膀,张开了血口,似乎要咬下去。但在圣女尖叫出来之前,他又狠狠的咬在了自己的手上,向后仰躺。
恐惧。但是并非是圣女的,而是伍德对自己由衷的恐惧。
“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紧抱着自己的头,努力抑制着嗜杀的冲动,十年前的本性在心中不断呐喊,却被他死死锁住。
“......你似乎很痛苦。”
当然痛苦了,这种被打开记忆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完全不想回想起来的记忆每时每刻都在冲洗着脑海。可他完全说不出话。
“......”完全不知道他意图的圣女沉默了。然后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芊芊玉手轻点伍德的额头,点点荧光从接口散落,圣女的神情圣洁又冷漠。即像是故人重逢,又像是神明的裁决。脑海突然恢复了以往的秩序,混沌被遏制,思维重回正轨。放下手,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曾经的单调,阴沉的气息也随之而去。
“这是......什么?”他好像见过这样的奇迹,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灵魂之枪。那一天我就是用这个杀死的恶魔。”圣女摊了摊手。然后满脸黑线的她果断制止了伍德准备脱衣服看身体有没有其他伤口的行为。
“我靠!万一落下什么病根,不就和那个恶魔一样**掉了吗!”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圣女一巴掌直接甩在他头上,开始给他普及知识,“灵魂之枪的运用法只是将自己的灵魂的一部分复制成枪,然后混杂到对方的灵魂中。至于究竟是破坏还是修复完全取决于施法的程度。”
“所以......?”
“就我那点魔力做出来的枪能杀只老鼠就不错了!”圣女狠狠弹了他的额头。
“......”
“所以,伍德,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带我离开那里。”
伍德沉思良久,终于提出了提案。几天前,他曾在修道院徘徊,遇到了圣女,将过去的记忆解封,并第一次挺身直面它的痛苦。现在,他再一次向她寻求帮助,只为了这人生不会辜负她的牺牲。
“我需要一个人配合我调查。”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你说过,你是为了人类的救济吧。”他提到了以前的那句话,并且指向了窗外,在这破败的屋顶,王都上蔚蓝的天空已被乌云掩盖,在这片阴云下,几缕黑烟缓缓升起。那是灾难的狼烟,王城的骑士在各个混乱的地方处理信徒和市民的冲突,甚至有时还要面对黑手的袭击,真正意义上疲于奔命。
他见过那种景色,在另一面的“故乡”。大地仿佛被灼伤,只有烧焦的气味。恶魔们在争夺地底埋藏的火炭,渴望着那一丝丝的光芒,哪怕双手已被烫烂,黑之子民一如扑火飞蛾一般走向必将毁灭的光明。那是只有毁灭的土地,只有悲伤和愤怒。也是修女觉不愿看到的景象。那么,即便他对此毫不关心,也要去做。
要说为什么,这条命就是她的!
“你的看法呢——圣女?”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同意。但是伍德,你究竟是什么?”圣女终于指出了关键,“人还是鬼?恶魔?还是暗杀之王?我甚至不清楚现在的你就是是不是原来的你。现在的你宛如故事中的人物一样虚幻。”
“......还记得我给你传达的那个故事吗?”伍德将自己的手从袖管中伸出。白皙的皮肤上浮现着狰狞的黑线,犹如常青藤一般蔓延了全身。
“......你被瘴气感染了吗?”这种症状只会出现在被感染的人身上,在前几天的抢救中,有很多相同的人就是因为它器官缓缓衰竭而死。任何魔法都无法痊愈,那些神官所能做的,只有切除掉那些感染的部位,以这种方式断绝黑线的蔓延。
但是伍德的全身早已被黑线密布,可他却毫无衰弱的征兆,甚至隐隐约约,她感觉他正变得越来越强大。
“......对于你们已经退化完全的白之民来说,这或许是猛毒。但是对我而言,却是复苏的提神剂。”伍德指着自己的眼睛,圣女看到他的瞳仁已经竖起,由于野兽般富有侵略性。
她想起了那个故事的最终结局。迁移过来的白之民因为半光半黑暗的环境渐渐弱化,终于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变成了……人类。
“......你是恶魔?”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本以为的惊怒没有出现,伍德反而如释重负。
“......嗯,我是退化的恶魔,也许总有一天会成为人类。”他的话诚恳,没有一丝的谎言。
然后她问到了重点。
“你为什么要掺合这种事情?”
令她惊讶的是伍德露出的笑容,邪恶又残忍,眼神中却透露着孩子般的纯真。这种介乎于天使和恶魔的表情让圣女胆寒。
“找到这场混乱的源头,让他付出污染她世界的代价。”他的神情已经接近癫狂了,但是惊人的理智让他控制着自己的行动,头痛再度袭来,盗贼捂着自己的额头,那微微掀起的头罩下,圣女看到了一双忧伤的眼睛。
他真的是恶魔吗?一言一行都是为了口中的“她”,每一次的话语都凝练着情感,他究竟在世间生活了多少年?游行时期的那个从天而降的恶魔明明还带着那股炼狱的气息,但在伍德的身上,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也许......眼前的并不是恶魔,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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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被带走了?”大小姐恼怒地反问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十......十分抱歉。”侍卫长紧张的低下了头。“那个家伙速度太快了,根本追不上。”
开玩笑,本就是偷盗好手的伍德怎么可能犯被人跟踪的低级错误,虽然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是他的职业病早已深入骨髓,小偷小摸倒不至于,但保命的身法绝不会有分毫退步。
“退下吧。”菲特望着手下的离去,开始静静检索线索,能如此轻松的入侵自家的庭院又能摆脱手下的追捕,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人了——暗杀之王,而且现在他还绑走了圣女,这不免让她回忆起了曾经的安娜修女。
和蔼可亲,且温柔的安娜在很久以前曾是她的朋友,当然那是她八岁的事情了。所以当她自首后被处死的消息传来时,没能反应过来的不仅是教廷,还有她。直到她被绞死,那些消息才铺天盖地的传开,比如她本将成为圣女,比如她染指黑魔法,还比如她并不是真正的暗杀之王。
她知道安娜是怎样的人,所以并不觉得她和暗杀之王有联系很奇怪。因为这个修女只是一个怀揣着对某人的憧憬而来的乡下村姑,单纯的就像当今圣女,却又拥有较之更甚的博爱与柔弱。
“你似乎很喜欢思考呢。”守卫走后不久,一个黑影出现在身边。仔细看他的身体,惨烈的身躯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只不过那些都是他自己的。
“......我说了不会行动就不会行动的,就个人而言我还是很惜命的。”
“勇者”笑笑,突然问道,“被我监视却不露出任何胆怯。那个盗贼的酒吧是你锻炼心理的手段吗?”
“爱好而已,那些盗贼生活在最基层,换句话说,他们就是社会中的蛀虫,仅依靠他人生活。但是有人能认定他们的存在是有害的吗?”大小姐歪着头,撇向勇者,“你不也是为了盗贼才杀了几个黑手吗?那么最起码你还抱有人类的价值观,若是如此,我便没有惧怕的理由。”
“......说的真好。”男子放回了书,盘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女孩读书时的样子,缠满绷带的手拂过自己的大剑。他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是为了复仇而来,也没有说曾经是她的竞争对手。所以自始自终,她都以为他只是个勇者,仅此而已。
到底为什么呢?他自己也有点搞不懂,不,或许在那天就知道了吧。向落马的父亲伸出援手时,自己就已经明了那颗所谓的复仇之心已经消融了。所以当来到菲特的床前时,他也只是沉默的低着头,手......保持着垂下。
......因为他们血脉相连啊。
“......他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骑士吗?相当的命硬,我只将他拦腰折断丧失了行动力而已,现在估计正往这里爬呢。”说罢,他嗤笑一声。现在想想,也许那个骑士之所以要在那种不利的环境和自己战斗是为了打磨那份本能屠戮一切的杀意吧。
真是个愚钝的骑士......但是他确实做到了。他想到了自己过去的人生。生在这样的大宅,拥有平民拥有不了的生活品质。但是也滋生了傲慢和偏见,或许这就是曾经失败的原因吧。菲特的目光远比自己长远,这不是纵容而是包容,而这又和她的那位老师有关系。
“安娜修女啊……”那个奇怪的人,他讨厌那个家伙。毫无戒备心,毫无恐惧,似乎圣人一般的她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那真的是人类吗?或许,正因如此,那个修女才会和那个恶魔扯上关系。自己的主人才会如此愤怒……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制造我之前的勇者的那个贤者为什么不负责这个项目了。”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些不足,如果还是之前的贤者负责的话,也许自己此刻的心脏还是跳动的。也就不会这么死去了。
“他接手了一个学生的研究,虽然成功了,但是也活不了多久,最终他选择探究长生,结果失败变成了怪物。”她没在多说,继续看着书。菲特没说那个学员是谁,但他已经猜到了。
“......是护国公做的吗。”勇者随意的说道。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堂哥。”菲特突然说道。
“没事。”
于是,对话以大小姐的沉默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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